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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青伊河村的村民来说，郭四在很多年以后更像是一个传奇。当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但在村妇乡野眼中，他的形象一点也不逊色。
郭四本名叫什么没人记得清，只因他排行老四，所以村民习惯地唤他为郭四。郭四父母去的早，三个姐姐都远嫁他方，只留他一个人在青伊河村。至今，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有钱的光棍。
前几天，青伊河村的村民们着实热闹了一阵。村东头水塘边的一座瓦房孤零零地荒废了好些年，最近居然有人在乒乒乓乓地修葺起来了。村里的大娘小媳妇们都激动起来，相互转告——那个又俊俏又多情的郭四回来了。
衣锦还乡，大概是所有人一直想做的事，郭四现在正接受着这种荣誉。此时他站在翻修一新的老房子面前，内心无限感慨，离家七八年，终于又回来了。岁月在他的脸上雕琢，褪却青涩，更添几笔成熟的英伟。不时有村邻前来问候道贺，“嘿，郭四。听说你小子在外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啊。”“你是回来娶媳妇的吧，现在还不是想找啥样的姑娘都行。”“哈哈哈，是啊。姑娘多的是。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郭四对村邻的话有点淡然，只是一个人口中喃喃自语，“不走了，不走了。”而他的思绪又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七年前……
郭四二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和银美私奔，被银美的父亲追回后，打了一身的伤。然而他没放弃，前前后后和银美跑了好几次都没跑成。郭四和银美同是青伊河村的人，青梅竹马，自小爱情的种子就深深地扎在他们的心里，长大后更是疯狂地发芽生长。银美自小是美人胚子，十六七岁已出落成远近村庄都知晓的水灵灵的美人。然而郭四家贫，一心想让银美嫁给富足人家的父母是决不允许一个穷小子娶走他们如花似玉的闺女的。至今村妇们在添油加醋地谈论他们的故事时，仍会重重地叹口气，“这都是命。”
在郭四和银美第五次逃跑未遂后，银美一家搬离了青伊河村，半月后，就传来银美嫁人的消息。郭四跑到迎亲队里大闹，被拉回家时又被打的丢了半条命，在家躺了半年有余，村民们都觉得这孩子怕是废了。然而，半年后的一天，郭四又带着银美开始了第六次的逃亡。村里人都真心希望他们这次能够逃跑成功，或许真的是命，他们又被抓回来了！
银美的夫家人当然没她老爹那么好对付，却没想到这么狠。他们从火车站抓回这对“奸夫淫妇”后，没有动郭四半根毫毛，却打断了银美的腿！郭四那天回来以后仿佛就有些疯癫了，他发足在青伊河边狂奔，口中绝望地呼叫着。或许是那天他的叫喊声太过于惨烈，听过他叫声的村民们偶尔想起时还会心悸并唏嘘不已。郭四在一星期后神秘的失踪了，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他疯了不见了，有人说他殉情了死了，还有人说他害怕银美夫家人寻仇逃跑了——却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他回来了。
二、
郭四长的不赖，如今又有了钱，再加上他那扑朔迷离、凄美的爱情故事，青伊河村的姑娘小媳妇们看他的眼神里就有点崇拜的味道。他刚回来没几天，说媒的人就接连来了好几个。郭四这次回来真的是想娶个媳妇的，都说落叶归根，郭四如今平复了情伤想好好过日子。这几年他在外地和别人倒卖青货，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累。有一年某一地发了大水，青菜萝卜的价格就蹭蹭地往上涨。他与合伙人当年囤的青货就供不应求——就这么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郭四看过好几个姑娘，李村梅玲姑娘的眉眼像极了过去的银美……他打算过年时选个日子就迎她进门。
郭四回来后没事就在村里走走转转，见见老熟人，认认新面孔。这天他溜达溜达就来到了陈寡妇的家门口。陈寡妇在他走之前还不是寡妇，当年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李成业，闹喜的小伙子围了里外三层——新娘子太漂亮了：杏眼，樱桃小嘴，银月一样白的脸盘，再加上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活脱脱一个小仙女。无奈李成业是个没福享的短命鬼，结婚三四年后就病的卧床不起，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只剩下陈寡妇带着两个儿子独自过活，生活很是艰艰难难。此时李寡妇正在提着一桶猪食喂猪，一大桶猪食她一下子就提起，越过半米高的猪栏，哗啦啦地倒进食槽里。凄苦的岁月和深重的农活折磨得她灰头土脸，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秀气的面容。此时她干着活，胸前的两个大奶子就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地颤动，把郭四看得就有些呆了。
陈寡妇喂完猪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抬眼看见了呆立一边的郭四，“呀， 是郭四啊。进屋坐，喝杯水。”郭四清醒过来，“好的。”郭四和陈寡妇坐在堂屋里聊天，他们说些以前的事，报怨着生活的不易，聊着聊着彼此就觉得亲近了许多。打那以后，郭四没事就去陈寡妇家帮忙，有时帮她提水，有时帮她干农活。郭四觉得陈寡妇可怜，心想乡里乡邻的，能帮就帮着些。可村里人可不这么看，时间久了，闲言碎语就出来了。什么陈寡妇不要脸勾搭郭四，想男人想疯了。又或者郭四多情又好色，看上陈寡妇，想和她一起滚被窝。面对村里人背后嚼舌头，郭四心中一直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歪，管别人怎么想。
这天郭四照例去帮陈寡妇干活，活做完后，陈寡妇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她拉过一把椅子递给郭四，“你坐。”接着忸忸怩怩地开了口，“郭四，我知道你一直对我都很帮助，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可是两个孩子马上又开学了，我实在是没钱，能不能先向你借些钱……”郭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说，“好的，好的。这没问题，大家都是青伊河村的人，应该相互帮忙。”郭四当天就把钱送过来，打那以后，陈寡妇又陆陆续续向郭四借过几次钱，郭四总是爽快答应——几次下来，竟借有三四千块了。可总是有借无还，郭四心里就觉得不大受用，渐渐地就不往陈寡妇家跑了。他想着，现在快秋收了，庄稼收完后就娶梅玲过门吧。
秋收农忙时，郭四还是忍不住去陈寡妇家帮忙。他路过陈寡妇家的玉米地，看见陈寡妇正在大太阳下掰玉米，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面额滴落到泥土里。郭四二话不说，伸手就掰起玉米，陈寡妇的眼睛就明晃晃地闪了几下。郭四和陈寡妇从晌午一直忙活到太阳下山，终于将两亩地里的玉米掰完。他们坐在玉米地里歇息，郭四喝着陈寡妇递过来的一壶开水，一转身，却不见了陈寡妇的身影。
“郭四，过来。”一声甜糯糯的呼唤传来，让郭四打起一个激灵，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他扒开一棵棵的玉米杆子，在玉米地深处看见光着身子躺在地上的陈寡妇。郭四一下子就动弹不得，他觉得身体某个部位肿胀起来，和着心脏一声声沉重的跳动。他觉得中午太阳留下的热毒又在身体里燃烧起来，烧得他口中干渴，眼里充血。李寡妇散落着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身子横陈在他面前，在深色泥土的衬托下越发醒目。每一座山丘，每一道沟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愣着什么，过来呀。”陈寡妇鲜红的嘴唇仿佛念出的是一句咒语，郭四再也忍不住了，他喘着粗气扑过去，重重地压住她。
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天边一道闪电，划开一处不一样的天空。郭四的心脏和血液一起闹腾，生出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他和陈寡妇在泥土的气息中翻滚着，欢愉着——谁能想到三十三岁的郭四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呢。一阵云雨过后，郭四躺在玉米地里，此时天上的星光若隐若现，四周升起渺渺的薄雾。郭四觉得此刻更像是一个梦境，是那样不真实。他偷偷看着在一边摸索着穿衣的陈寡妇，心里悄悄盘算着，李村的梅玲姑娘是不能娶了。他决定悔亲，然后娶陈寡妇过门。然而穿好衣服的陈寡妇却说出了一句立马让郭四清醒的话，“那个…郭四，我欠你的三千多块钱，就不用还了吧……”
郭四后来的形象在青伊河村人的眼里毁誉参半，大概就是这么个原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偏偏就这么巧，郭四那天和陈寡妇在玉米地里的一翻激战被一个村里人看个正着。那个村里人是个女人，她把这件事在村里传开了，并引起了一片哗然。她大肆渲染着郭四当时如何勇猛，如何了得。男人们羡慕得直咂舌头，“哎哟，那么香的一朵野花，多少人想摘没摘到，被郭四采去了。”女人们则又妒嫉又恨意：“不要脸的骚货，骗到钱又得了人……”
郭四大概也觉得实在没面子，钱是小事，关键是心里觉得被耍了，堵得慌。倒是陈寡妇还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带着两个儿子过活。李村的梅玲家人也觉着面子上过不支，首先跑来退了亲。郭四只得赔笑脸应付，又塞了些钱才了事。郭四觉得自己真窝囊，都不愿意再出门。村里的姑娘小媳妇们见到他就装模做样、慌里慌张地跑开了，待他走远，又偷偷跑出来看他。郭四觉得青伊河村是待不下去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再一次离开。
离开青伊河村的前一天晚上，郭四来到陈寡妇家。陈寡妇抹着眼泪儿哭道，“就当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可两个孩子要吃饭，要上学，我也没法子……我这下半辈子也不打算嫁人，就只能指望这俩孩子了。”郭四最后望了一眼陈寡妇圆鼓鼓的胸脯，说道，“我不怪你。”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陈寡妇一个人呆呆地靠在门边站了很久很久，手里捧着郭四留给她的两万块钱……
三、
郭四这次跑到大城市里打工，他手里的钱经过回乡这么一折腾也所剩不多了，不敢再乱花，都存起来。他没多少文化，倒有一身蛮力，他跑到一个建筑工地当起建筑工人，工资倒也算满意。郭四晚上就住在工地的工人棚里，有时睡不着，他就会想起青伊河村的村落田地。想起每年春天青伊河边开满白色的花朵。他还是会想起银美，虽然现在心不会再那么疼了，但银美永远是他一生都铭记于心的女人。更多的时候他会想陈寡妇，想起她软软的身子，越想就越睡不着了。郭四之前心中凄苦，一心想着银美，从未碰过女人。但是尝过女人甜头的郭四，心中就像着了魔，就再也忘不掉了。旁边的工友看他翻来覆去地难受，悄悄地说道，“哥们，明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管你喜欢……”
第二天下了工，郭四就和工友一起去了那个“好地方”。郭四来到居民区一处普通的院落，前厅是普浴中心，来来往往地都是客人。推开后院却别有洞天，两幢小楼装修的普普通通，门口却坐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挤眉弄眼的小姐。工友带着郭四来到前台，熟练地订了两个房间，“老板娘，找两个漂亮的。钱不是问题，给我兄弟开开荤。”郭四不禁红了脸，低头和工友一阵急走，只希望早点到房间里。
郭四和工友向房间里走着，突然地就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一个人，和郭四撞了个满怀。只见一个姑娘被打的满脸是血，一个壮硕的汉子一个巴掌又抽过去，姑娘被扫到地上。汉子骂道，“不要脸的臭婊子，老子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你居然敢咬我！”汉子说着又提起脚想踹过去，被郭四护着挡住，“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
“哎呀，什么事，怎么啦？”前台的老板娘扭着肥屁股跑过来，陪着笑脸，“你别生气，让我来教训她，我另给你找一个漂亮的。”老板娘送走汉子，走过来对着地上的姑娘骂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天高地厚了！”郭四看不下去了，“老板娘，你不能这样，你这叫逼良为娼。”老板娘翻着白眼骂道：“呸！什么逼良为娼，到我这里还能是什么好人。当初是她求我收留她的，现在又给我玩这一套。我告诉你晓燕，要么你接客，要么你就把欠我的钱还我！”
工友大概是觉得郭四傻了，疯了，怎么劝都劝不住。郭四拍着胸脯对老板娘说道，“她欠的钱，我还！”郭四让工友好好看着晓燕，他跑到银行，取出所有的积蓄，一下子摔到老板娘面前，“这些钱够不？”老板娘显然没想到有人真的愿意帮晓燕还钱，她点了点钱，“不够，还差两万。不过……”老板娘停了一下又说道，“看你也是个仗义的男人，这样吧，这两万块钱，你就给我打个欠条吧。”
郭四就这么带走晓燕，他用身上仅有的钱带她去看病，给她买换洗衣裳。他又向工友借了一点钱，在离工地不远处的小区里租了一个巴掌大的地下室，给她一个安身之地。清洗后的晓燕面容清清秀秀，她默不作声，任由郭四布置，却在郭四给他租的地下室里哭成个泪人。郭四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听出个大概：晓燕的哥哥给老板娘家开车，一次不小心把路人撞进了医院。他哥哥事后因为害怕逃跑了，伤者的家人找到晓燕要求赔偿，不然的话就告他的哥哥让他进监狱。晓燕父母去的早，只留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她不能让她哥哥进监狱。她跑来求老板娘帮助他哥哥赔偿，老板娘答应她，但晓燕必需留在那里还债……
郭四听完晓燕的诉说后，眼睛也湿润起来，他叹道，“都是命苦的人啊。”晓燕伤好后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她住在郭四给她租的地下室里，和郭四一起还那两万块钱。郭四常常来看她，给她带些好吃的。时间久了晓燕看郭四的眼神就多了一份柔情，终于有一天，晓燕鼓起勇气对郭四说，“大哥，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做你的女人……”郭四没有说话，伸出胳膊，轻轻地搂住了晓燕——很自然地他们就住到了一起。
郭四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够遇到晓燕。下工回到地下室，有热腾腾的饭菜在等着，有晓燕细声细语的伺候着。晓燕让他有了归属感，那样温暖的家的感觉。他常常拥着晓燕说道：“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燕儿，等咱们还了债，再赚些钱，我就娶你。我带你回我的家乡，让你见一见老家那条又宽又长的青伊河。”晓燕重重地点点头，两个人满心欢喜地期盼着……
四、
后来的青伊河村人说，郭四之所以一直能够成为青伊河村的传奇，是因为他早早死了。死亡总是能够将一个人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郭四和晓燕在城市里打工了三四年，不仅还清了债，还积攒下好些钱。两人就决定，过年时就风风光光地回青伊河。那天仿佛应该是平常的一天，对晓燕来说却是不愿意面对的一天——但上天就是这么无情。在建筑工地上作业的郭四，因为楼体上搭建的脚手架有一处松动，从十几米高的楼上摔下。晓燕赶到医院时，郭四只剩下一口气。晓燕哭得死去活来，泪水不停的流下，她抱住郭四歇斯底里地喊道，“哥，你别离开我。我怀了你的孩子！”晓燕看见郭四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紧紧地看定晓燕，随后便永久地闭上了双眼。
有人说人死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躺在医院的郭四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飘回了青伊河。有很多画面不断地在他的眼前出现，都是他过往的生活片断。他看见小时候他与银美开心地在田间奔跑，看见陈寡妇美好的胴体，看见晓燕温柔地对他笑着。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然而这一刻他却是幸福而满足的。他的一生遇到过三个女人，第一个给了他轰轰烈烈的爱情，第二个给了他第一次当上男人的感觉，而第三个却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还怀了他的孩子……郭四是微笑着进了天堂的。
青伊河村的村民们惊讶地发现，郭四又回来了，但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晓燕带着郭四的骨灰来到青伊河村，她知道郭四一直想落叶归根。热心的工友们努力要来了三十万元的赔偿金都交到晓燕的手里，晓燕站在郭四的坟前发誓道，“哥，今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一定会好好地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大！”晓燕回到郭家的老房子里，第二年秋天便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村民们都说，孩子真长得和郭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个孩子是郭四短暂却质朴美丽生命的一种传承，而关于郭四的传奇故事会永久地在青伊河村的村民们口中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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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6:38:12
狗仔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