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镇长的紧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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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顾名思义，水多。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怕的是，水多为患。这不，说曹操，曹操到。这大雨，没日没夜地往下倒，就像洪镇长豪情大发时往嘴里倒啤酒一样，那便便大腹竟像个无底洞似的。

   这个里下河是长江中下游地势最低的地区，这天水市是里下河地势最低的县市，而这瓦壶镇又是最低点，是锅底。九一年百年一遇的洪水时，一片汪洋，都惊动了国务院。只因为市里安排当时还是副村长的洪镇长给大领导坐在船头作现场汇报，洪水退了，这洪镇长却一路涨了，副村长——村长——副镇长——镇长，颇有张好古连升三级的运气。

   电视里面说了，这次里下河地区即将遭遇的是二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各级各部门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许将洪涝变灾害。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还真巧。前段日子，乡党委钱书记刚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而防洪闸外面的水势也由于上降内排的原因，正像当年的洪镇长一样，拼命地往上窜，势头迅猛着呢。眼看就要漫进来了，可田里都是灌浆拔节的庄稼啊。


   必须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坐在主席台上的洪镇长，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镇政府豪华的会议室。各村的村长都到齐了。刚想开腔，不巧中午陪同市水利局的巡视员多喝了点，这胃子里的啤酒也太不争气了，不早不晚地嗳气，一口大气，正对着话筒，如同放了个响屁，通过音箱激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敲打着每个人的胸腔， 吓得下面所有的村长一个激灵，都飞快地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
   

    这样也好，就听洪镇长一个人发话吧：
   
   “各位，今天下午召集大家来，不容易。我知道路不好走，都淹了，蛇多。可不开会不行啊。你们以为我喜欢开会？我躺在宿舍里睡个午觉不好？做个美梦不好？但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啊。
   
   “大家知道今天下午为什么要开会吗？‘吽——’”
   
这肚里的啤酒还真会作怪，又嗳气了，而且似乎比刚才的还响亮！洪镇长连忙扯了扯“梦得娇”T恤，挪了挪身子，继续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的？不知道？你们没看外面的雨吗？没看河里的水吗？我也不是批评你们，我们有的村长啊，就是这样，工作不细。整天都在干什么？我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我知道我们有的村长是什么料子。整天就知道吃喝，就知道串门，像个猫子一样，四脚白，家家熟。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不要认为不中听，你都干了些什么？赌吃嫖窑抽，坑蒙拐骗偷。挖祖宗坟，踢寡妇门。遍地丈母娘，夜夜做新郎。什么坏事不做？别以为我不知道。
   
   “现在我们来看看，这雨都下了几天了？6月10号吧，就开始老头子尿尿似的，滴滴答答个不停。是6月10号吗？不错，是的。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黄局长出院的日子，就在‘客临炖大酒店’摆酒席的。小蓝开车送我去的，路滑，开得又急，差点出事。我想起来了。后来好像是13号吧，雨突然大了。是13号吗？嗯？你们可能都记不得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天……”
   
   洪镇长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有力的证据。其实，不是没找到，是找到了不好说。那晚，洪镇长陪同承包建造全乡防洪闸的开发商，酒饱饭足之后去了镇里的“鸟潮休闲洗浴中心”，还驾幸了一位新来的小姐，叫小吕，甜甜的笑容还在眼前呢。出来后，发现天公好像配合他一样，也正暴雨如注。洪镇长暗暗想，等哪天再过去看看那妞，这会儿先开会：
   
   “那天，准确地说，是晚上十二点左右，突然下大雨了。你们啊，就是睡得着。我怎么就知道的？
   
   “喂喂喂，后面的怎么有人低着头，好像真的睡着了？昨晚干什么的？不要白天文明不精神，夜里精神不文明。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看到女人就眼里冒光，一提到开会就身子靠墙。下次我要人把会议室下面的桌子都撤掉，看你还能趴在地上狗吃屎！不知道今天是开的什么会吗？紧急会议啊。为了这些天的大雨，不只我们这里在开会，市里也在开会，省里也在开会，国务院也在开会，可能联合国也在开会！说到国务院，我想强调几句，没有国务院的关心，没有省委省政府的关心，没有市委市政府的关心，没有乡党委钱书记……嗯！嗯嗯！我们没办法度过九一年的难关。你们在座的当时候一定也得过许多好处，什么衣服、方便面，什么救济娘、救济款，还少吗？有些人就是吃了碗里望锅里，上了踏板想上床，什么都想捞一把！”

     洪镇长想起了当年，方便面自己截留得太多，以至于现在看到方便面就想吐——吃腻了。想到吐，还真的有点想吐了，也不知道是又想起了那年方便面的原因，还是今天中午“啤夹烧，吃不消”的缘故，就是有点想吐了，便立即转移注意力，加重了语气：
    “……这像话吗！屙屎把胆屙掉了！抬起头来，不要瞌睡打盹的！”
   
    就在这时，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呜呜呜”地振动了，吓得刚抬起头来的村长们以为又是洪镇长一连串的响屁，条件反射地又屏住了呼吸。洪镇长拿过来一瞧，吓得立即摁掉了。是那个小吕的号码。那晚，洪镇长一时性起，大方地答应给这个娇女人买部新手机的，可这几天竟然给忘了。大概是来撒娇催要了，怎么能接？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又扫了一下村长们：
   
   “我刚才说到哪了？对，紧急会议！既然你把村子里的田看成是你的地盘，把村子里的钱看成是你的钱，那现在洪水要淹到田里，就是要淹到你的家里，也就是要烂掉你的钱了。你还坐得住吗？你好睡得着啊？你也要召开家庭紧急会议吧？那你说，这洪水就要淹到你的家门了，你是一家之主啊，你倒说说看，怎么办？不要遇到事就像没头的苍蝇似的，不要光吃饭不拉屎。等会儿，我要一个个地问你们，这洪水就要来了，这形势这么危险，你打算怎么办！不要整天就知道‘凶’酒，喝醉了还犯凶。”
   
    洪镇长多次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个词语——酗酒，他总是这么念，感觉这个词语还真准。提到这酒，洪镇长感到中午真是过瘾，十几瓶啤酒下肚，喝得客人们都竖起了大拇指，最后还竖起了白旗。呵呵。只是，这小肚子越来越胀人，看来是熬不住了……
   
   “这样，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讨论一下，等会儿一个个地给我答案。”
   
   洪镇长话音一落，随即离席而去，奔赴会议室里面的厕所。这一场大尿啊，就像那洪水决堤，哗啦啦地一泻千里，又像那天上倒下的雨柱，哗啦啦地没完没了，畅快淋漓。讨厌的是，手机又振动了。腾出手来一看，是安排去巡视堤坝的白副镇长。洪镇长只“喂”了一声，手机那头的哭腔就像闪电一样地劈了过来：
   
   “镇长，镇长，不好啦，不好啦，这个防洪闸被冲垮啦……”